溫州經濟危機的興衰之路
夜幕降臨,溫州主城區能看到很多燈光疏落、入住率不足的小區,溫州人巨大的財富就沉淀在這些沒有生機的建筑物上。過去兩年,房價普遍下跌了30%,部分腰斬,而下降的趨勢至今沒有扭轉。此外,制造業也元氣大傷。只要到溫州樂清黃華港看看那些成片廢棄的船廠,到永強看到那些停工或者半停工狀態的皮革廠、制鞋廠、鋼管廠,你就明白,欣欣向榮只是這里的往事。
更要命的是,商業也凋零。最繁華的主干道溫州車站大道,曾經搶手的商鋪現在供過于求,租金下降了1/3;在永強最繁華的羅東大街上,每10家店鋪大約有3家關門或者轉讓,附近的幾條小街上,關門的酒行、餐館也隨處可見。由于工廠開工不足,連溫州最大的公司正泰集團也裁員20%,大批外來人員返鄉。曾經熙熙人流、大排檔滿街的景象已不再重現。
很多人對此驚愕,溫州作為中國最具活力的商業之城,為何在金融改革試驗實施一年后,企業的生存狀況沒有好轉,反而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了呢?是誰抽掉了溫州實業的血液?
都是房地產業惹的禍
2010年前后,溫州的房價如脫疆的野馬般一路狂飆,部分地區的房價已經接近10萬元/平方米。很多溫州企業主覺得從事制造業實在太辛苦。資料顯示,企業利潤率普遍只有5%到10%,遠不如投資房地產業來錢快,于是紛紛將資金從實業中抽出,轉投房地產業。筆者認為,溫州的企業主們此舉不僅把自己高位套在房地產業之上,而且還坐失了溫州制造業產業結構升級的良好契機。
自2011年9月,“眼鏡大王”胡福林跑路,溫州民間借貸危機大白天下后,溫州社會開始出現信任危機。企業主們在面對債務不堪重負之后,紛紛拋售房產,意在快速回籠資金是首選。但一旦集中拋售出現,價格又會下跌。2011年秋季,溫州房價開始暴跌。最具標志性的綠城廣場,從9.5萬元/平方米跌回到了開盤價4.5萬元。機場大道上的富人區香緹半島、中梁府等項目從每平方米六七萬元跌到了3萬元左右。除了這些明星樓盤外,普通的樓盤價格也下跌了30%左右。
2012年到2013年上半年,在剛需的支撐下,溫州的樓市似乎是穩住了。很多人認為是觸底了,但是現在感覺又要往下走。因為所有的人都想盡快拋售房產,以便回籠資金,以量換價肯定在所難免。與此同時,房子的供應還在增加。據一位接近溫州市法院的人士透露,2013年7月,溫州法院進入司法處置程序的房產已經有1.8萬套,按每套平均100平米算就是180萬平米,這已經是溫州2到3年的新房供應量。這些注定要低價處置的房產,對溫州的房價會產生可怕的影響。而房價一旦下跌,就意味著銀行抵押貸款的額度會下降。每次房價下跌對那些資金鏈緊張的企業來說都是一場劫難。
溫州房價暴跌之所以給當地經濟帶來重創,原因就是當時的政府部門太過重于發展房地產業,于是房地產業產生了暴利,而企業主們發現房地產業賺錢快,大家紛紛涌向地產業,最后當溫州房價崩盤時,溫州的制造業更加衰敗凋蔽,再已經無法支撐起溫州經濟了。溫州房價崩潰給我們啟示是,依賴房地產業是條不歸路,其他地方的政府必須引以為鑒,快速擺脫對房地產業的過度依賴,加快發展實體經濟,加快產業結構轉型的步伐。
都是高利貸和互保惹的禍
高利貸是溫州經濟的蛀蟲。2010年5月,溫州的民間借貸利率高達6分(年利率72%)時,就引起有關專家們的警覺,因為6分利是崩盤的前兆。3年前溫州的高利貸利息這么高,誰還愿意為實體經濟5%-10%的利潤而起早貪黑的工作呢?于是大家都把資金投向了高利貸行業。一些富裕的村莊把全村的錢都交給二三個人去放高利貸,現在這些財富化為烏有,幾乎回到了20年前。現在正在其它地方上演。2013年,現在貴陽、成都等地方民間借貸的利率也到了6分。高利貸越是暴利,溫州制造業越是衰弱。
此外,自從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,互保式擔保貸款在江浙一帶大行其道,企業在放大杠桿的同時,也將好企業和壞企業捆在了一起。復雜的互保鏈呈環狀結構,第一圈5個企業,第二圈10個,一圈一圈下來會有幾十家企業綁在一起,而其中的任何一個企業出問題,最終會讓所有的企業受到牽連。2012年12月,溫州莊吉集團自曝涉及幾十家企業、高達300多億的銀行擔保債務鏈條,這時人們才意識到擔保鏈已經把溫州拖向了另一個危機。至今,沒有人能說清到底有多少企業卷入互保鏈危機。而受到波及的也大多是資質相對良好的企業。
銀行抽貸加速中小企業的死亡
2008年金融危機,對于中國的企業來說,是一道分水嶺。政府4萬億相關刺激政策出臺之后,表面上看溫州的危機過去了,實際上卻是飲鴆止渴。
2009年,溫州地區的商業銀行貸款營銷成了風景線。過去都是企業找銀行貸款,這次,是銀行找上門、求著企業貸款。當時奉行的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,在現實中變成了極為寬松的貨幣政策,不需要貸款的企業或者根本沒有貸款資格的企業,都可以獲得貸款。銀行為了擴大放貸規模,企業之間互相擔保貸款方式開始盛行。
但是好景不長,隨著溫州銀行業的不良貸款率的上升,銀行開始惜貸、抽貸了。溫州金融辦的數據顯示,2011年溫州GDP和貸款余額的比為1:1.9,遠遠大于正常的1:1.3。2011年,溫州銀行的不良率只有0.37%,全國最低;2012年6月就到了2.69%,全國最高;2013年3月更是攀升到4.01%,這還不包括銀行業展期的貸款。
于是銀行要么變相提高企業的融資成本,企業若想在銀行貸款2000萬,常常需要1000萬的存款放在銀行,美其名曰存款抵押,實際上也是變相幫銀行拉存款。要么抽貸,就是銀行騙企業主先還錢,本來承諾要再貸的,后來還了就不貸了。這就直接造成2011年民間借貸崩盤。毫不夸張的講,銀行的猛烈抽貸加速了危機的爆發,廣大中小企業的死亡。
很多專家和民眾在發問,是誰抽掉了溫州實體經濟的血液,加速了中小企業的倒閉和衰退?銀行在危機發生時,猛烈的抽貸是引發危機的導火索,銀行方面應該為此反思。地方政府也難辭其咎,這些年來漠視高房價和房利貸野蠻生長,白白坐失了制造業產業結構升級的良好契機,造成了實體經濟空心化的惡果。而對于當地企業主來說,盲目投資風險較大的虛擬經濟本身風險就大,再進行相互擔保,更是把一大批人逼上絕路。互保方式在經濟增長時可以相互取暖,但在經濟形勢趨惡的情況下卻像傳染病一樣蔓延,甚是可怕。一斑覽全豹,從溫州危機的興衰之路中,我們看到了中國經濟未來的命運。